我可以爱你吗


  如果你知道

  一

  我被宇宙的火焰灼伤——你弯腰俯向悲伤的水。

  可是我没有说我想你。我把那些接近爆裂的言辞都密不透风地禁闭在心的狭小的空间。我,抚摸书,凝默,出神,遐想,把脸埋入阴影,混在人流中行走,和,端坐,听雨声,想像露水滴落,微笑,或者,思考——树其实是时间的裂伤,可是他又以一种深沉和爱的姿态向无限生成——恋人是连接人间与神的唯一纽带:但丁的贝雅特丽齐,诺瓦利斯的索菲,荷尔德林的狄奥蒂玛——生命是幻觉。只是在死的灰色镜面面前,她才显示出性感和真实的曲线——在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每一次摩肩擦踵都会响起尖锐刺耳的金属声——在浪漫派的沉醉中,人成了半神——梵高,“我就是圣灵”——可是在基尔克果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基督教里,人其实是神与兽与魔鬼的角斗场——是的,需要把两种信仰区分开来——梅列日科夫斯基的第三国呢——“圣灵之国”——完全晕眩了。

  我没有说我想你。但是如果你知道,我所有的思念都在时间的沉淀和春天里凝结成一颗金色的铜泡钉而深深地嵌入在身体里;如果你知道,我的头颅早已不属于我,连同那脑袋中因为碰撞而轰鸣不止的梦——那梦里麦子在倒伏,野兽的牙齿在撕咬光焰,恋人的胴体在水里洗成乳白的氤氲的雾霭;如果你知道,有一棵树和一只鹤倒在了北方暮色苍茫的水泊中,而只要你一个温柔的话语就可以使他们复活;如果你知道,一个人需要多么大的忍耐和自戕的力量才可以把那些灼痛的话语吞咽在肚子里;如果你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孤独与寂灭的声音那么近,那么远。

  “我的心里甚是想你,几乎要死。”

  二

  曾经有过一个雨水充沛的夏天,玉兰花在潮湿的黄昏里馥郁芬芳——在各种感观中,气味最是折磨人:它总是在你半梦半醒、失神与不经意的时刻飘漫出来,若断若续,似有若无,藕断丝连。

  那时候我几乎是把每一天当成末日来过。如果一个人一生中感知到的最快活的日子能有一个夏天那么长,就不枉这一生了——在极致的体验中,离别总是那么不动声色地窥伺在旁。现在我常常被日子近了的紧迫感煎逼着。我不想说。在天空蓝得令人晕眩和落日染红一江春水的时候我常常就是这么自说自话我可以想你吗?阿离。

  你知道吗,你的名字是一颗滚烫的熔浆,每一次当我在心里默念它的时候,它就在我身体里无所不至。当然也可以是清晨的第一滴白露,滴落在我的额头上使我从梦中醒来,面对晦暗的晨曦怅然若失。有时候你来到我的梦里就如同记忆中折磨人的花香若隐若现。我不说我想栖息在你呵气如兰的梦中。我想知道,我在你的梦中是否也能占有一席之地?哪怕是一粒微尘那么大的空间?阿离,你能体会一个男人在午夜梦回时歇斯底里的寂静吗?

  我其实那么喜欢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可以喜欢你吗?***。

  我知道,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从来都知道。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为什么我还要在那长长的一段名单下面多此一举地添加上自己的一笔呢?我是那么桀骜的一个人,当众人热衷于一件物品的追求、狂热、明争暗斗的时候,我就会安静地退出。我天性中的高傲和木讷使我不屑也不能与别人勾心斗角机关算尽。我想要简单的生活。可人不是物品,我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喜欢上另一个人,不是吗?在那些日子里,我什么也不说。我让风去说,让天空上聚散无常的云去说,让清晨滴落的第一滴露水去说。我害怕内心中的堤坝溃决。 ***,你知道一个男人对另一个人那么长久而巨大的沉默意味着什么吗?是真的就永远不能巧言令色,是真的就应当惊惧、羞赧、敬畏、喜乐,甚至怅然若失的忧伤。

  我可以爱你吗?***。

  喜欢不是爱,不是吗?可那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位置:喜欢是站在你不经意的角落里凝望你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爱是风在摇它的叶、草在结它的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很好。这两种位置就好像我站在溪谷底抬头透过氤氲的雾霭凝视你在山顶眺望夕阳的姿态,风把你的头发和裙裾吹得如同四月里的杨柳依依。你可以说我在坐井观天,也可以说我痴心妄想。——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的天真近乎痴呆和可笑。难道不是吗?幻想是我们自取其辱的最直接的方式。——你看,我又在自嘲了。我觉得自嘲和祝福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前者是对自己的宽容,生活如此琐碎和不如意,没必要耿耿于怀;后者是对世界的宽容,这个世界并不是依照神的意志构造,充满缺陷、不义和悲哀,祝福是自我驾驭生命的能力。我可以祝福,但不能接受。你知道吗,当你毫无顾忌地谈论心中的那个人时,有一个人正脸色苍白惊惶失措。

  阿离,你看,无花果树已经发嫩长叶了,夏天近了,你却要走了。生命中本来就是来来往往得得失失的,我却总是勘不破看不透。当别人已经被生活磨砺成铁石心肠的时候,我却还在用稚嫩的眼神倾听万物静默如兰。阿离,我希望你不走——呵,我的话在你心中能有多少份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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